哲学的历史源远流长,而且作为人类精神生活的普遍联结,哲学将永远与人类同在。然而哲学是什么,哲学究竟有什么意义和价值,这是一个古往今来争论不休、众说纷纭的问题。走近哲学的历史,我们看到的是一场接一场的辩论,人类的理性、思想和智慧在这里相互砥砺,竞长争高。各个时代的哲学家们,就像浩瀚夜空中璀璨的星星,用他们的智慧之光给我们以无穷的启迪。
而在生活中不同的人对哲学有不同的观点,有人觉得哲学妙不可言,有人认为哲学一无是处,又有人觉得哲学神秘莫测。自然,认为哲学十分美妙的人是哲学的爱好者;责备哲学一无是处或者神秘莫测的人,并没有真正领会哲学的内涵。其实哲学没有那么复杂,哲学就是对人生的感悟、对生活的觉察、对求知的渴望、对思想的挖掘、对幸福的诠释、对自由的追寻、对人性的拷问……
哲学的功能不仅表现为职业哲学家们相互批评对方的假设和结论,以达到更广泛的综合结论,而且还表现为每个人对健全的世界观、人生意义的探寻。
比如说你现在想象一下,“我”到底是什么呢?
你心里肯定产生了很多念头,或许是自己的名字,或许是自己的身体,或许是过去的一段记忆。不管是什么,这些念头都属于感官经验,都是由耳朵、眼睛等感官来感受到的。你试试能不能不依靠任何感官经验来形容“我”是什么?形容不出来了,是吧?
休谟认为,我们所谓的“我”,不过是一堆经验片段的集合而已,并没有一个独立于经验的、实在的“我”存在。
笛卡尔认为“我”是超越了客观世界的真实存在,实在是太天真了。在休谟看来,“我”不过是后天学习到的一堆经验片段而已。真正有没有“我”呢?同志们,对不起,咱不知道!休谟比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还怀疑得狠啊。
人类仅有两种获得知识的办法,一个是靠演绎推理(而且还没得到新的知识),一个是靠经验。
归纳法是怎么回事?归纳法要从个别的事件里总结出普遍规律来。什么叫“普遍规律”呢?“普遍规律”就是相信在某个条件下,某件事情必然发生。这不就是因果律吗?也就是说,研究归纳法的前提,是必须相信存在因果律。
因果律和归纳法是循环论证,所以因果律不能用经验证明,所以没有因果律自然也没有归纳法。哲学家们不得不承认休谟的结论在逻辑上是正确的,但仅凭常识就知道这结论是荒谬的。这说明了什么?这只能说明哲学的荒谬。
毕竟哲学的一切都是从怀疑开始的。
说一下康德,他是哲学界大佬级的人物,起着承上启下的不可或缺的作用。康德构造的哲学世界看上去很复杂、很抽象,但其实非常有智慧。
康德之前的哲学危机,是休谟对因果律,乃至对人类理性能力的怀疑。
康德的解决方法是,他把世界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完全不可知,另一个部分则可以用理性把握。不可知的那部分因为永远不可知,所以对我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只要我们在可把握的世界里生活,理性就又恢复了威力。
这样,既没有破坏休谟的理论(想破坏也没那能力),又让人类重新信任理性,重新踏实了。
康德的学说并不是和我们完全无关的玄学,而是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
假如我们接受康德的世界观,我们就同意,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我们无法认识的。我们只要安于在能认识的世界里生活就对了。
正如英国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告诉我们的,很多哲学问题归根结底无非是语词陷阱造成的,只要把语词概念辨析清楚,那些哲学问题就会自然消解。
而中国思想史上的很多争议性的问题,其实都是由语言的乏力造成的。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棘手的问题总会在遥远的将来得到改善。
再说叔本华,作为一个自信的悲观主义者,叔本华说意志是一种盲目的生存冲动,这和今天的基因理论很能合拍。但即便不依靠今天的生物学知识,我们也很容易从常识来理解叔本华。比如我们看到蜜蜂筑巢,蚂蚁搬家,貌似出于精巧的构思,其实不过是出于本能的盲目冲动,并不比一只上紧发条的钟表更高明。
人也一样,才一出生就大哭大叫要吃要喝,童年时候总会和小朋友抢玩具,到了青春期就开始喜欢异性,然后结婚生子,孩子又会重复这段过程。我们总想赚更多的钱,赢得更多的尊重,找到更优质的配偶,养出更出色的孩子。我们为此所做的各种精打细算,付出的各种汗水和泪水,貌似出自理性,其实都只是生存冲动驱使的结果。
在叔本华看来,我们和动物、植物、无机物的区别几乎不存在,万物都是意志的客体化,只有层级上的高低而已。而层级越高,冲动就越强;冲动越强,痛苦就越多。人比虫子的级别高,所以人比虫子的痛苦多。
我们当然不喜欢受苦,只想追求快乐。追求不到的时候会很痛苦,而一旦追求到了,很快又会觉得无聊,然后生出新的欲求,开始一轮从痛苦到无聊的新的轮回。人生如同钟摆,永远摇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欲无止境,得陇望蜀,没有一刻停歇。一个人无论是穷是富,是高贵是卑贱,是喜悦是悲伤,是满怀理想还是一蹶不振,都逃不出这样的宿命。所以,无论何种形式的人生,归根结蒂都是同样形式的悲剧。只不过在摩耶之幕的遮蔽下,绝大多数人都无法领悟这个如此浅白的道理罢了。而这个摩耶之幕,倒也不像古印度神秘主义者所描绘的那样玄妙难言,无非就是时间、空间和因果律这三种被康德论定为我们天然认知模式的东西。
叔本华把康德的主观时空论和十二范畴删繁就简,只保留了时间、空间和因果律。其实因果律也可以删掉,因为它只是主观时空论的一个衍生概念。但叔本华特地把因果律提出来也有他的道理,因为在他看来,意志就像一个无形的发条,无声地驱动着一切,使我们远不像我们自以为的那样自由。换句话说,我们只是被意志操纵的傀儡,被操纵而不自知。
如果你怀着远大的理想,想要取得某个伟大的成就,你为此披荆斩棘,抛妻弃子,但你真的是被前面的目标牵引着吗?叔本华会说:“不是的,你其实是被后面的意志发条推动着的。”你会反驳说:“这怎么可能?我的目标明明是自己选的。”但叔本华会说:“是意志的驱动力使你在特定时间做出特定选择,使你在这个时间只能做出这个选择,而不可能做出别的选择。在意志的驱动之下,一切都是必然的,就连你不接受这种必然性也是必然发生的。”
叔本华说一切事物都有原因,我们的一切所思所想都受到必然性的支配。而在《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里,对一切必然性追本溯源,终于找到了意志这个罪魁祸首。而意志表现在自然界里的最基本的驱动力就是生殖繁衍。无论多么高尚的理想,归根结蒂都会追溯到生殖繁衍。即便是自我牺牲,也是为了家庭或种群的生殖繁衍。而更加深刻的悲剧性在于,即便“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人”,千万人的幸福感其实转瞬即逝,马上就会被无聊感取代,人们又会展开新的追求,承受新的欲求不满的痛苦。所谓人生,不过是点缀着几个笑料的漫长悲剧,仅此而已。这样的哲学,真是负能量爆棚。
最后说一下说尼采,尼采把道德分成了两种。
他谈的第一种道德是属于弱者的道德,尼采叫它奴隶道德(又叫“畜群道德”)。表面的内容是同情、仁慈、谦卑、平等。其实本质上,是弱者为了掩盖自己对强者的恐惧、嫉妒和自私,借助奴隶道德去限制强者。
尼采说的第二种道德是强者的道德,它可以叫作贵族道德。这种道德鼓励人们积极进取,特立独行,崇尚强大,鄙视软弱,追求创新,拒绝平庸,它代表了生命积极的一面。
尼采认为,奴隶道德和贵族道德最明显的区别在于:奴隶道德总是在禁止,不许人们做这做那;贵族道德则是在鼓励人们自由创造。尼采的道德观不是会造成弱肉强食吗,不是会造成强者欺凌弱者吗?
尼采的回答是,人的本性就是残忍的。
这是因为,权力意志是物自体,是一切事物的本质,自然也是弱者的本质。因此弱者本性也像强者那样,希望能彰显自己的意志,驾驭弱者。但是弱者他自己弱啊,没能力啊,因此弱者只能躲在“奴隶道德”下,掩盖自己残忍的本质。弱者是虚伪的,而强者的残忍是彰显自己的本性,是正当的。
米兰·昆德拉式也曾感慨:“我要告诉你我一生最悲哀的发现:那些受害者并不比他们的迫害者好。”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如今人类生活的绝大部分开支都属于“不必要的”。以我们今天的生活为例,住宅内部的地板、壁纸、装修项目里花钱最多的那些,没有哪个是真正必要的;我们的穿着方面,百亿元规模的时装产业并不使我们穿得比中山装、军大衣的时代更温暖、更舒适……如果仅仅维持基本生存的话,低保标准即便算不得奢靡,至少也够温饱,而我们辛勤工作所换来的薪水当中竟然绝大部分都“浪费”在那些审美和虚荣的项目上。
但现实总是矛盾的,事实上,人类文明史上最耀眼的那些遗产无不诞生于虚荣或贪婪。虚荣心和贪欲携力,构成人类文明最强有力的推手。正是这两点在道德上长久遭受鄙薄的人性,在相当程度上造就了我们这个世界今天的繁荣。
我们身边从来不缺少知足常乐的人生哲学,诸如“弱水三千,我只一瓢独饮”“广厦万间,栖身不过方寸之地”。无数人生导师在无数时光里向无数人灌输过这样的道理,我们认同之,叹服之,甚至奉之为座右铭,但往往我们只是在失败或无力的时候以之为慰藉,世界并不曾真的因此变得稍许温和。
诚然,很少的物质资源就能够满足我们的生活所需,所以,倘使我们过的是鲁滨孙那样的生活,一切知足常乐的哲学确实找得到立足之地,但是很不幸,我们偏偏是群居动物,注定要在人群里寻求生存,别人的态度在极大程度上决定着我们的幸福感,这是几乎全部心灵痛苦的根源所在。
弱水三千,富人和穷人的饮水量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霸占了这些水源,你就可以对别人予取予求,有最大的机会占有最优质的配偶,生育具有优质基因的子女,并给他们最好的呵护和教育。反之,你就很容易成为别人予取予求的对象,眼睁睁看着心仪之人投入别人的怀抱。我们并不该责怪婚恋市场上的嫌贫爱富,因为获取优质资源的能力其实和性魅力息息相关。
广厦万间,富人的床当然不比穷人的更大些,但如果你拥有广厦万间,其他人只有茅屋草舍,你至少可以收获很多羡慕的眼光,感觉到生活如此美好。当然,更要紧的,即便每个人都拥有了弱水三千和广厦万间,但当末日到来的时候,一定是其中最富有的人才能够得到挪亚方舟的船票。
生活永远是一场接一场的竞赛,我们跑出了多快的成绩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名次。当奥运冠军赢得全部的鲜花与掌声的时候,没有人嫌恶他们在竞技场上表现出来的“贪得无厌”。
一言以蔽之,我们所争夺的并不仅仅是物质资源本身,更是我们在“人类食物链”当中的位置。没办法,谁让我们生性如此呢,正如任一群居动物一样。
正如狄更斯在《双城记》里所哀叹的:“用同样的锤子再一次打烂人性,人性仍会以同样扭曲的形态出现。于是我们难免陷入这样的梦想:倘若人类并没有追求虚荣的深层本能,社会该呈现出一幅怎样美好的伊甸园图景呢?
可惜答案是否定的,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世界上,任何缺乏竞争冲动的物种都注定灭亡,而虚荣和竞争性只是一体的两面,倘若不是不分彼此的话。
现代世界一般奉行着自由主义的行为准则:只要不触犯别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即任何一种行为就其本身而言都没有是非对错之分,这显然会与儒家“存天理,灭人欲”的原则发生本质上的冲突,因为哪些是天理、哪些是人欲都有着很具体的内容,即便你陷入鲁滨孙那样的处境,这些条条框框也不会因为你的独处而自行消隐。“君子慎独”,独处的时候也有严肃的道德问题让人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所有的杂念确实都有着淫欲和名利心上的根源。以现代知识来看,基因把我们塑造成这个样子,我们的一切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从生物学意义上说,都是有意无意地为了在最大限度上促成基因复制,于是淫欲使我们努力寻找配偶,名利心使我们努力战胜对手,即便是貌似道德的利他主义,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提高我们作为群居动物的生存能力罢了。
而人类认识能力的局限是由逻辑决定的,更是没法超越的。比如,“一切事物都是互相影响的”,这句话对吗?这句话永远是对的。因为一旦我们找到一个“不影响任何事物的事物”,那么,当我们观测到它的时候,它就开始对我们产生影响了。所以我们永远找不到不影响他者的东西。
越是生活痛苦的人越关心个人幸福
当我们在乎外人感受的时候,就相当于我们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于外物。我们既不可能控制一切外物,也不可能让他人的感受总符合我们的意愿。
人类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又决定了,人不会长时间保持激情。时间稍微一长,生活又会变成普通的样子。琐碎无聊的生活依旧琐碎无聊。用西西弗的比喻来说,我们只能在推石头的时候哄自己说这么做是有意义的,并且乐在其中,这个哄骗自己的借口,就是人生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