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宏伟:“或许我更愿意做一个自然的记录员”

时间:2021-09-14 14:50:22来源:020艺术观察

说当代花鸟画,

不得不提南京艺术学院的江宏伟教授

(现在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他的花鸟画满满的宋代花鸟意境,

却又流露出现代人可接受的审美意向。

他出道很早,

功夫了得,

现在许多花鸟画家都或多或少受到他的影响,

他曾经引领过工笔花鸟创作的风向。

江宏伟的花鸟画清雅,

秉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气息,

江宏伟的花鸟画幽静,

带了一股古代文人多愁善感的意念。


自然的音色

文/江宏伟

我轻松地望向院外微雨中的风景,园中层层叠叠穿插着的各种树木,呈现出各种色泽,微雨像一层果霜似的,将每一个色层涂抹的近乎迷蒙,这是初秋的底色。虽然仍能分辨出枣树、山楂、栾树、及更远些的硕大的法国梧桐,但还是朦胧着,这与我此刻的心情吻合。以往的事再清晰,也会随时光消退,若隐若现。

我不想说这些画是如何成就的,也不想让他人来评说这些画,因为集子前的评论通常是各种赞誉,甚至会被赞誉得不认识自己的。


山果来禽97cm×89cm纸本设色2016年

我觉得画本身已经呈现了,它也会诉说,尽管,在我眼里与在他人眼里会有差异。因为我是当事者,也是回忆者,更会夹杂个人色彩而起着情绪,这些情绪或者只能属于自己。有些是连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的。但有一点是真实的,我在对着一丛花,哪怕是一片叶,当凝神关注,用笔细细描绘时,那种状态既充实又宁静。不作遐想,也不求意义何在,任光阴流逝,似乎随着笔底显露的姿影能觉察出流光的痕迹,也确确实实地感受时间的存在。

虽然我的目的是想成就一幅作品,但我明白过于企求目的是会产生焦虑的。因为我的绘画方式与我能力所在需在一幅画上反复修正,只有在缓慢之间才能逐渐呈现心中的意象。这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所以我得营造一种耐心的理由,这个理由便是安份,安份让我变得有耐心,并使其成为习惯。


双雀傍樱花60cm×32cm纸本设色2017年

好在大自然不断地给我感观有所触动,它细密而严谨的构造,不会因无人关注而粗糙,它总是充满生机。花开花落是一种生态,也是一种循环。我不喜作过多煽情般的生命意识的联想,我越来越少将这种外观的视觉用来波及非绘画本体的那种心理活动,正如“花不是为美丽而开放的”,它是植物本能的需要。

尽管我缓慢的作画方式,在转瞬即逝的演变中,让我有些无奈,但新的追踪同样接踵而至。花谢了,我期望来年的重逢,至今我仍然有未完成的稿子,相约第二个春光。

到了我这个年龄已谈不上有多少憧憬,但也未到仅是忆旧的状态。不怀恋过去,也不奢望将来,便成了即不伤感也不亢奋,我喜欢在平静和悠闲间带来的那种自足。

自足让我象个记录员,记录各种季节发生在自然界的情景。也许,我是一个并不称职的记录员,因为我在记录过程中总会夹杂个人色彩,并且为了这点个人色彩,使我的记录放慢了速度,所以我年复一年,按自己的方式,自己的理解,记录着发生在枝头杈间的那些琐事。这些琐事占据了我大部分的生活,因着这些琐事也让我不太关心其它被称为大事的事。我不喜标榜自我清高的人,也不反对上进性,功利性很强的人。就像大自然一样,为了各种方式的生存,会以各自的形式展现各自的存在。随着时间,自然是会求得一种平衡。大自然是不会有所抱怨的。


海棠依旧97cm×89cm纸本设色2017年

此刻天有些放晴,地上的草坪透出一丝绿光,我发呆似的看了一会。隐隐地记起一位东方诗人说起的话:“草就必须竭尽全力从它那伸到最远处的毛根末梢来汲取营养,它并不徒然地奋斗,想成为一株榕树;于是,大地就得到了一方可爱的绿色地毯。”他接下说:“的确,在人类社会中要是还能找到一点美和宁静的话,也正是由于人们天天都在履行自己的琐细的职责,而不是由于丰功伟绩和高谈阔论。”

当然,我不是为了天天都在履行自己琐细的职责而画画,而是出于一种自发的,是长年累月所养成的习惯。对我而言,只要摆脱那种妄念,忘掉那些“伟大的”,“神圣的”词汇,把自己喜欢的事当作安静自己的心,尽量平淡一些,专注一些,起一点“与花草共命运”的善念,便会持久地漾溢起祥和的幸福感。也许,人生没有比在平凡的事中持久地出现幸福感更幸福的事了。


江宏伟,

1957年11月生于江苏无锡,

1977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

曾任南京艺术学院教授,

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博士生导师,

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创作指导委员会副主任,

中央美院兼职教授,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原上草色97cm×89cm纸本设色2016年


格桑花丛97cm×132cm纸本设色2018年


锦鸡凌霄97cm×86cm纸本设色2016年


三三两两傍芦花34.5cm×70cm纸本设色2016年


花鸟与我(节选)

文/江宏伟

我们院的一位国画老师陈德曦,刚改革开放便移居到香港,1987年带了一位在香港交易广场开画廊的美国人斯蒂芬来南京选作品。陈德曦让我带来一些作品去他们下榻的金陵饭店。我带了十幅画,居然,他们全要,并且立马付钱,七百多美元。当时兴奋的不仅是发了财,更重要的是自己经过不断探索而呈现的画面得到外界的认可。几个月后寄来了展览画册,及一些香港刊物的评论文章,并要求继续订画,这让我信心大增。

不久香港大业书局张应流先生也通过北京朋友来商讨出大型个人画集之事,而日本的画廊当铭女士也来相约到日本办画展。此时正值三十出头精力旺盛,一天十多个小时沉浸在自己的工笔画之中,如果当时没有外界的刺激,没有坚定的方位是不可能耗费大量的时间的投入。理解力与能力也是无法稳定与提升的,特别是在刚成雏形的阶段。所以,至今我经常会对想法很多的年轻人这样说:“你的任何想法都是对的,但只能选择一个想法并坚持做下去”。但这说来容易,其中所遇到的困难非你想象的,而中途不停的怀疑不停的否定,外加好心人不停的给你好心的建议,最终是很难坚持的。当然我是幸运者,适逢这个时间段外界的认可让我将这个雏形得以完善。这得信命运了。

1989年至1992年,可以说源源不断的机会降临,香港、台湾、日本纷纷的相邀办展览。这种机会让自己信心大增的同时,也会被需求而改变那份对艺术朴素真切的情感。这又涉及到选择的问题。

1989年在大阪阪急美术馆举办画展,画展很成功,所谓的成功就是展出的作品都被贴上了红点。展览期间,每天守在展场上,情绪会被哪幅作品被贴红点所左右,也会掂量哪类题材受欢迎。过后日方邀请者建议我留在日本画屏风。在二十几年前这种机会对国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我犹豫了,语言不通,文化虽然有相同点,但差异还是很大,更重要的是成了一位异国的文化商业工作者了。它的全部意义是商业,于是放弃了。

从日本回南京途径香港逗留,适逢万玉堂画廊举办吴冠中画展,晚宴中史蒂芬经陈德曦翻译说想与我合作,下一个展览办我的画展,我说我画不出来,得等两年,史蒂芬说了一句“错误的江”。

既然,我的方位被确定,这种方位包含了各种机缘巧合,应该真正珍惜不断深入,将各种元素融化使之根植于自己的土地,需要在时间中慢慢消化,慢慢蔓延它的根须。

当然客观的分析,正因为不具备通常人眼中凭空洋洋洒洒的成立画面的才气与能力,才导致我必须面对一个真实的物体对着不停地修来改去,耗费很多的时间才能完成一幅作品。而我当时居住的学校,是丘陵地带,树木花草杂生,与相邻的是个略带野趣起伏的山岗与平地,后来围成公园,称为古林公园。我可夹个画板,对着中意的花草,慢慢的起稿子,累了,也可摘回案头继续。仅一幅稿子就得很长的时间,甚至有些洁癖般的心理障碍。假设我在都市中心,是无法完成画面的。正是这种创作能力的弱化,越依赖这些自然对象,迫使我只能守住有限的土地范围。因此,很多外出写生.各种展览邀请及考察之类的活动,我是无法参加的。尤其是中国画特有的交流特色—笔会,我更是恐惧,看着别人在一片喝彩声中快速的完成一幅作品,轮到我时脑中一片空白。由此,我只能对各种相邀婉言推拒,不能像游牧民族般四处走动,出现在各种场合。


火烈鸟97cm×50cm纸本设色2017年

这种弱化的即兴创作能力,虽然让我失去很多所谓的机会与结交应酬,却让我能几十年守着同样的作画方式与生活态度沉浸在自然之间,渐渐对自然的感悟加深了,对艺术的理解力同样深入。而自己的表达能力也得以提高。

物质要求进而转移到精神物质。收藏艺术品也成了热点,甚至演变为投资产品。原先清贫,靠兴趣职业理想支撑的文艺工作者,居然成了被社会宠爱的对象,在这一语境下能否不受诱惑的以一颗平静之心继续保持文艺工作者的身份来面对自己热爱的事业,似乎又是一次选择了。

我在观察植物冒出新芽时,发现色泽最鲜嫩,站在中央的前端。最被阳光照射,透明生辉。但不久就会被新的嫩叶替代。所以不必为某一地区某一时间段或者更久一些的时间段,被外界的热情关注而忘掉本然。那么本然对我意味着什么?本然就是不要过分的被外界左右而忘掉自己真实的追求,不要过分的被名利得失所牵绊,按艺术创作的规律,纯粹的完成自己的画面。

我在1989年日本的书店买了一本意大利画家莫兰迪的画册,从画中看到了本然的朴实。整整跨越四十年,直至去世,莫兰迪一直安静地描绘着一堆瓶瓶罐罐与寻常风景,我会被这些寻常之物所呈现的美所吸引,也会被一种温柔醇厚的气息所感动。这是一种伟大而朴素的心灵。

我也记得在大都会中国馆,对着钱选的一枝梨花回味无穷,让我体会到文雅而精微的纯真。

所以这么多年我本然的醉心于枝叶花朵,依旧在为了两朵花六片叶如何串联搭配修来改去。我也依旧在渲染涂抹后轻轻水洗,静静等待画面的反映。

虽然现在没有年轻时的激情与迷茫,但多了一份平淡。以本然的眼光看自然,似乎辨别力更细腻了。

多年前就有很多好心人好心的建议“按你现在的状况,可画一些可快速完成的写意或其他”,我只能回答“我没这个能力”。我认命,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都行,至少我是这样的。

十年前,我搬到离南京三十公里的郊外,认真的住下了。在略带僻静的乡居日子能时时感受到时序的变换。我在描绘这些花草树木时,时刻能感受到自然是有生命的,自然在不断对我窃窃私语。或许我更愿意做一个自然的记录员。因为,无论从花朵的绽放,竹叶的抽条到纷纷落叶,都具有不可替代的美感,并且,它可接纳你的各种心情与思绪。只要你有单纯的心境,它是会与你交融互映的。

我似乎仅是一个欣赏者与旁观者。外部世界与我的世界存在了极大的反差,在这反差间我的行为到底是单调还是奢侈,这一界限很难界定。

美国自然主义文学家约翰.巴勒斯说“鸟儿是永远不变的,这一事实让人想起来有些伤感。你在变老,你的朋友在死去,或者迁移到远方,各种事情如过眼云烟,一切都已改变。然而在你的花园或果园中,却栖息着你少年时代的鸟儿,它们发出一成不变的调子,传出同样的鸣叫声,这些完全相同的鸟儿具有永不衰老的青春。”虽然我在不停的衰老,可我在我的花鸟世界里能不停的感受到这种青春。

2015年8月于南京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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